八月二十三日,在台北的天氣有些陰雨,
氣溫不算低,但是雨卻是有一陣沒一陣的下著。
雖然如此,我還是開著車出門,想要讓我的愛車好好的洗個澡!
算算,也要一個月沒有洗澡了。
繞了一圈,常去的兩家洗車行,其中一間不知不覺已經易手﹔
而另外一家的洗車人員都不在店裡,我想還是回家好了。
行經忠孝東路底,瞧見全虹就在轉角,我心裡想:
「那就下車逛逛手機好了。」
於是轉了個彎,找了前後都有車的黃線停車,靠了邊邊熄火,
東西收好於是準備下車。
下車前我先回頭看後方,直行車還是紅燈的狀況,右轉車就不確定了,
不過的確是沒有車過來的。
我將頭轉向把手,確認了位置又將頭轉向後方、開門,
不過就是在一、兩秒的時間完成的動作。
沒想到我才把門推開,就聽見碰撞的聲音!我的門還彈了回來!

我馬上知道出事了,有台機車撞著了我的門!
這經驗我以前也有過,但是是我騎摩托車撞上了人家的門。
我馬上開門下車,看到一個小姐就躺在地上,摩托車也倒了,
她的右腳跨在倒下來的椅墊上,留著血…分開著…!
她見到我的反應,與我當時撞到人家門的反應差不多:
「妳開門怎麼沒有在看啊!」
瞬間我的肝火也有點上冒:「是妳騎很快吧?」
眼神一轉,她見到了自己的傷口,
她的右腳第四隻、第五隻的腳趾中間,裂了一條長長的傷口,
大約6、7公分長吧!開口,我想也有3公分寬。
鮮血從裂口中一陣一陣的流了出來,流到地上。
「啊!我的腳!我的腳要斷了啦!我的腳要斷了啦!」
如同大部分的人,慌了手腳。

那種感覺我懂。
曾經在某位男朋友的車上,他為了我那天只有兩節課,卻遲到了一節,
還得載我去上課,然後回了家又得出門載我回家而吵架。
只有一隻手的他,用力的揮了我三、四拳!
幾秒鐘的回神,除了感覺我的臉頰發熱、發腫,
我還發現我的右眼睜不開了!
「我的眼睛睜不開了!我要瞎了!」大約一秒的火氣上揚,我脫口而出,
但很快的我恢復了理智:「放我下車!我要告你!我一定會告你!」
最後他還是送我去掛急診,一個人進了急診,給醫師擦藥、診斷。
現在,我的右眼看的到東西,只是視線中,有個小黑塊如影隨形。

我馬上蹲在她前面,握著她的手,一邊拿手機撥電話報案、叫救護車。
「妳不要緊張!不會斷!我叫救護車了!」
她一邊哭,一邊握著我的手,另外一手想要打電話連絡家人,邊說:
「快點叫救護車啦!嗚…嗚…」然後發現自己的手機沒電,
我將有顯示號碼的那隻手機拿給她,讓她打給她家人,
另一隻手機忙著打電話報案、叫救護車。
她又忽然轉頭過來,看到自己的傷口,又開始緊張的喊:
「我的腳要斷了啦!我的腳要斷了啦!嗚…」
「妳不要看自己的傷口啦!轉過去!救護車要來了,不要緊張!」
我馬上制止她繼續看著會讓自己緊張的傷口,她倒也聽話,
除了把我的手握的緊,頭也撇到了我的右手旁邊,只是不停的哭泣。
後方有位小姐,拿了一片消毒棉花過來,交在我手上,
我看著她搖搖欲墜的傷肉,將棉花拿在手上,墊在她的傷口下,
稍稍的握住了即將要分開的兩部份,然後不停的告訴她:
「再等一下,救護車要來了,救護車要來了。」

過了一會,救護車來了,我想,這傷口這麼深,爭取時效吧!
「你們可以幫她送忠X醫院嗎?」論路程,這是最近的醫院了。
「不要!我要去國X!」沒想到小妹妹清醒的很,不願意送忠X醫院。
最後在救護人員的建議下,我們前往三總的急診室。
我隨手將我的車門關上,卻發現關不起來,想算了,先上車吧!
人要緊,於是我跟小妹妹上了救護車,她又緊緊的握住我的手。
我還是不停的告訴她:「不要緊張喔,醫院快到了,快到了。」
救護車的車廂不是很好坐,路上有點顛簸,幸好醫院不算太遠。
一下車,先有護士做了一些資料紀錄及量血壓之類的動作,
才進了急診室,這時妹妹總算稍微平靜了下來。
尤其到了急診室沒有十五分鐘,妹妹的爸爸就出現了,
「溫先生你好。」我朝溫爸爸微微點了頭,然後始終站在病床旁。
溫爸爸稍微與我了解了一下狀況,第一句話就告訴我:
「林小姐,你也不要太在意。這種事情就是這樣,這麼奇怪。
如果今天你早一點開車門,或者是妹妹早點騎過去,都不會發生,
那就是那麼剛好,就是那麼剛好。」
我覺得她老爸真好。

過了大約半小時,警察來到醫院做筆錄,
我一個人與那位警察做完筆錄,第二位警察也到了做筆錄的房間。
他朝著我問:「妳是車主嗎?」
「對,我是車主。」
「妳要不要打電話叫你的家人或者是朋友,來醫院跟你拿鑰匙,
先去把你的車移走?還有,你的車門我幫你鎖了。」他笑笑。
「喔,好。我的車門可以鎖喔?我以為壞掉了…」
「可以鎖啦,我鎖了。那個小姐應該是腳趾中間剛好撞進你的門板,
因為我在門板下面,還看到有一小塊皮在上面。」
「好,謝謝!」
「我以為受傷的是妳咧,以為是她騎摩托車從妳的腳輾過去,
我看那皮的位置,才覺得應該不是。」他哈哈笑了幾聲。
「如果是我就好了…」我還是覺得我蠻能忍痛的,而且…只是傷了腳趾,
或許還好。

我離開小房間,這時也換溫爸爸進去與警察了解狀況。
我開始想有誰可以幫我移車,Eileen不在台北,Kitten在上班,那…
於是我打電話回家,是小朋友接的電話,我哥去旅遊了,
那麼家裡只剩下不會開車的老爸和老媽,然後我姐不在。
於是我掛上電話,又撥了電話給我姐,
「二姐,妳在忙嗎?」
「恩…有一點…怎麼了?」
「恩…我出了車禍,但我人沒事,對方有事。你可以先來醫院跟我拿鑰匙,
然後幫我把車移回家嗎?」
「恩…可是…我還沒打完耶…」
「喔,那先這樣吧,我掛電話了。」
「恩…那我先打一半看怎樣再跟妳說好了…」
我不知道她話有沒有講完,只想把電話掛掉,然後覺得這時候的自己還真孤單。
我想打電話問大哥有沒有空,又怕他不在台灣﹔
我想打電話問二哥有沒有空,又怕他可能在假日工作,又覺得他太遠。
而且如果他們可以來幫我呢…?
我走到醫院外面,抽菸,然後打電話跟Eileen聊天,
沒多久,我姐又打了通電話來,
「那個,文祥可以過去幫你。」文祥是我姐的男朋友,我偶而會叫他姊夫。
「嗯。」
「嗯…那妳說要先過去醫院跟妳拿鑰匙是不是?」
「對,因為鑰匙在我這。」
「那…文祥可以過去跟妳拿鑰匙,那他跟妳拿完鑰匙要怎麼過去移你的車?
那把妳的車牽回家之後,他要怎麼回來…」
然後我一陣氣上來,腦筋有點氣到空白,她還有沒有丟什麼問句給我,
我也聽不清楚了,我只是馬上回答她:
「那沒關係,這邊結束我再坐計程車去牽車回家就好,先這樣吧。」
於是我又把電話掛上。

我往中央走道的7-11走去,買些水啊、飲料的,
妹妹的媽媽還有哥哥等等都會出現,於是我多買了幾瓶。
回到病床,哥哥沒有表情的站在病床旁邊,溫媽媽眼眶紅著握著女兒的手。
我朝媽媽點了頭,她用要哭出來的聲音問我:
「妳是撞到她那個人嗎?」
我撞到她?還是她撞到我的車?算了,解釋什麼是沒有意義的,
我只好點點頭。
「妳怎麼那麼不小心啊,下車要看啊,妳看她的腳那麼嚴重…」
她又念了幾句,才停下來。
被她這樣唸其實我心裡是不舒服的,因為我確實有回頭看,
而且嚴格來講,真的是她撞到我。
但是,今天畢竟受傷的不是我,傷的那麼嚴重的不是我,
如果今天是我,我知道我媽的反應,也會跟溫媽媽一樣。
所以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,然而其實什麼也不該說。
溫爸爸還幫我解了圍,拿剛剛安慰我的說法,來安慰溫媽媽。

在照了X光,做了傷口簡單的清潔之後,約莫又在急診室等了兩個多小時,
才有手術病房,也才調到正在休假的醫生回來做開刀手術。
妹妹的情緒在家人都來了之後,才算比較穩定下來,
我看著她,沒有聲息的留著眼淚。我決定跟她聊聊天,
「妳在上班嗎?」我問。她看我,微微點了頭。
「妳在做什麼的?」
「蛋糕店。」很小聲很小聲的回答我。
「可是妳很瘦耶。我大學的時候在星巴克打工半年啊,整個胖了5公斤說!」
她笑。
「我也有一次開刀經驗,我的肺破掉了,在榮總急診室先開刀插胸管。
醫生就把簾子拉上,直接在急診室開刀了。那時候我作局部麻醉,
所以我很清醒。那種感覺很奇妙,你知道醫生在幹嘛,知道他在扳妳的骨頭,
但是不會痛。」
「那應該就跟剛剛醫生扳我的腳趾一樣…我知道他在扳,但是沒感覺。」
她開始很認真的分享她的感覺。
「應該吧…然後過三天,我又開刀,全身麻醉,我就真的沒感覺了。哈哈。」
她用很虛弱的聲音說:「妳好勇敢喔。」
我摸摸她的頭,告訴她:
「妳也很勇敢啊!妳看妳現在都沒有哭了。
其實妳不要害怕,盡量保持自己清醒,雖然說這次車禍是不好的事情,
可是也算是你人生中很不一樣的經驗喔!
所以我建議妳保持清醒,去體驗一下這些感覺。」
她很認真的朝我點點頭。
「妳有想過說,如果,如果妳的小趾,真的不能留了,怎麼辦嗎?」
「嗯…我希望小趾可以沒有感覺,但是不要沒有。」她皺著眉頭告訴我。
「為什麼?因為穿涼鞋不好看嗎?」我輕笑,卻沒想到她真的點了點頭。
再繼續這個話題,其實還蠻恐怖的,於是我決定換話題:
「妳腳上那雙,是勃肯嗎?」
「對啊,妳有看到?」
「嗯,我有注意到,而且我也有一雙!」我把腳抬的很高,讓她可以看見。
她看到我腳上的勃肯,笑了:「那雙跟我哥的一樣耶!」
「對啊!只是顏色不同而已,我剛也有注意到,哈哈。」
然後她很開心的告訴我,她們全家人都有一雙以上的勃肯。

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,直到她進了急診室,約莫八點開始開刀。
我心裡想,如果沒有太嚴重,一兩個小時就會出來了。
直到已經經過兩個小時,我已經做好很壞的打算,會截肢。
還好,一直到晚上12點半她從手術房出來,
醫生雖然中間找過一次溫爸爸,告知可能會有壞死截肢的狀況,
並且又簽了一份手術同意書,最後出來的結果,是已經縫合的!
之後經過三、四天的觀察期,確定血管有通,不用截肢,
才讓我整個放心了下來。
現在,溫妹妹已經回到家休養,只是復健還需要半年以上的時間。

離開醫院,我看著左手手掌上,妹妹乾涸的血跡,
又讓我回想到另外一件事,那是相同的某位男朋友…。
他在一個路口違規左轉,不巧讓一台時速約有90、100的機車從B柱撞上,
我們的汽車玻璃全碎,滑進了巷子幾十公尺才停下來。
車一停下來,他還在發呆,我已經從後座推開門下車,
跑到路口去看看那位騎士的傷勢怎麼樣。
那位騎士就躺在路口中間,話講不出來,只能唉唉的叫,
邊叫還有血從他的口中不停留出來。
我看他沒有外傷,但是內傷才是有可能相當嚴重的!
我蹲在他身邊,不敢移動他,又怕他被自己吐出來的血嗆死,
又怕他有骨折之類的問題不敢撐起他的頭,只是不停的在旁邊跟他說話。
我告訴他,救護車快來了,我知道你很痛,等一等,救護車快來了。
然後我問他,你身上有可以身分證之類的東西嗎?
他的唉聲音量變了,也試圖要翻身從身上拿起什麼東西。
我一個緊張,連忙叫他不要動,有證件就好,叫他保持清醒,救護車要來了。
過了一兩天,我在當服務生的店,與客人聊起這件事情,
客人說,這種傷很重的最麻煩,索賠會連好幾年的工作時間損失都算下去。
我說,我男朋友也這樣說,所以要是當時那個人死了還比較好談,
才不會有算不完的賠償。當然,我對於當時男友的態度,非常不以為然。
那位客人說:「其實不能這樣想。當然你直接把人輾死撞死,或許簡單。
可是你要想,從此一輩子你都會知道,有個人因為你而失去生命!
這對於你的人生、你的內心,才是最恐怖的負擔。」

還好妹妹沒事了,不然,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妹妹,
因為我而導致她的肢體不完整,
真的會讓我一輩子不舒服吧….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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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後註記:
事件的解決在半年後,雙方以十四萬達成和解,
賠償金額全由保險公司支付。
在和解的過程中,對方的態度已不如初時如此善解人意。

但,天佑珍妮,解決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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