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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城,大家都是這麼稱呼這個城市,因為刮起風來的時候,很大,就像現在。我租的套房在10樓,後陽台望出去,沒有什麼遮蔽物,附近沒有高樓,刮起風來的時候,就好像有人不斷的在拍擊窗戶一般。當然不可能把窗戶打開的了,那不但迎來了冷死人的風,還留了一半的窗戶繼續發出聲響,似乎是一點幫助都沒有。
我沒有在房間裡留下一盞燈,當你的視覺起不了作用的時候,果然聽覺會變的特別敏銳。除了偶而起風的時候聽見的窗戶拍打聲,還有個聲音每天晚上我都會聽見,「隆隆隆隆」的,就好像有台很重的推車在大樓裡,推過來、推過去,然後推過來又推過去。剛開始注意到這個聲音的時候,我一度覺得是不是這裡的某層樓是作飲茶的,那大概是推燒賣之類的推車,穿梭在圓桌與圓桌之間,服務人員向客人喊出車上的食物,看看哪個雀屏中選。挑完了,就推著車離開往下一桌去,或者是推去廚房把蒸籠裡頭的東西補齊,所以我才會整夜都可以聽到這樣的聲音。不過在我確認過居住的小商辦樓並沒有餐廳之後,某個晚上我才忽然明白,那每晚的推車聲,其實是小樓裡頭電梯上上下下的聲音。
當時來新竹的時候,我只給自己帶上兩條毛毯,單純不想帶太多東西來,免得要搬回家的時候麻煩。這些天的氣溫不太高,我只得對折我的兩條毛毯,把它們當作四條毛毯來蓋著。比較長的那件羽毛外套就擺在床邊,這是以防我最後還是被冷醒的時候,方便將外套拉來蓋在身上取得溫暖。
不過基本上我是個很好睡的人,即便這塊彈簧床墊的彈簧爆的亂七八糟。彈簧床上的海綿塊織的漂亮又工整,一開始我還蠻擔心床墊會不會太軟導致於我睡不著,躺下去之後自己是想多了,只是身體的觸感一直感覺到彈簧的形狀,而且整張床都是這樣,年前我還是發了個簡訊給房東,告訴她這塊床墊其實真的該換了。但像我說的,基本上我真的昰個好睡的人,即便彈簧床壞成這樣,我在新竹的夜晚多半還是一夜好眠。
就是今晚我怎麼也沒有睡意,精神還是很好的上了床,上了床後精神還是很好,聽著那些平常都聽的到的聲音,其實不覺得煩,也覺得很習慣,卻一點想睡的感覺都沒有。或許也是最近的運動量太少?又或許是最近心裡的事情太多了?那好吧,我起身開燈,換上外出的衣服,抓起摩托車鑰匙,出門散散步好了。
照著路標,我往學校旁的山路騎上去,沒有幾分鐘,就到達目的地。這個山的路口有汽車停車場,也有機車停車場。這個時間肯定是沒有什麼人的,隨意找了個格子放著,確認一下手機還在身上,便往步道走去。這個步道我在白天的時候走過一次,其實像是一條單線道的柏油馬路,不能稱上是步道。上一回大概也只走了5分鐘便回頭,不知道5分鐘後的路段是不是也這樣的寬敞?右手邊是山體,稍微看了一下地圖,沿途會經過幾個早期的防空洞。左手邊有沿路的植栽,精緻的、色彩繽紛的小花那一類的。再靠左一點還有個小條的人行步道,然後是隔著不讓人掉下去的欄杆。
但其實這個時間去那散步,幾乎是一片漆黑的。等著眼睛習慣了沒有光的時候,那些山啊、樹啊、花啊、草的,大概也只是像剪影一樣的呈現在眼前,哪裡來的綠意盎然,哪裡來的色彩繽紛?我將手機的照明打開,還是得確認一下前方的路有沒有什麼不該踩到的東西,或者是時不時確認一下自己還走在道路上。風還是起的很厲害,我得把羽毛外套的帽子戴上,右手安份的插在口袋裡頭保暖,左手盡責的拿著手機照明。
這座山在這個當下,反而呈現了另一種安寧。整個世界只聽的到風吹著植物,葉子磨擦發出沙沙的聲音。可能因為氣溫低,也可能因為畢竟是深夜了,好像一點動物的聲響都沒有聽到。然後便是我的腳步聲、我的呼吸聲、我的心跳聲。大腦還沒有思考,感性的那面就驅使我關掉手上的照明,我將雙手都收入口袋保暖,散步著,享受這一時的清閒。我不知道這整條山路有沒有終點?還是最後可以走到哪裡去?就像我家後面那座四通八達的山路,可以從南港去木柵、去汐止、去陽明山、去金山?我只是這麼走著、走著。
漸漸的那些黑色剪影彷彿朝著我靠攏,像溫水煮青蛙一樣讓我沒有馬上發現這個變化,一直到我感覺腳上踩的不是柏油路了,才發現我好像已經離開柏油路面,走進了一個小小的山道。打開手機照明,自己已經站在泥土路上,我往回照了下走過來的路,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那些用一半石頭埋在土上的石頭路?那也無所謂,前方光禿的泥土路也代表是常常有人走過了路徑,就順著走吧。每條登山步道,一定都會通往某個地方吧。
再度關掉手電照明,讓自己習慣整個漆黑的山林,然後繼續散步往前走去。卻覺得這剪影有些熟悉,好像走到了一個以前去過的地方,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裡。還在納悶著,發現前面堆疊的剪影隙縫裡,透出淡淡的黃光。那黃光不是一直恆亮著的,大概是燭火的光源吧?忽明忽暗的。好奇往前走了幾步,確定了那光源。那光源來自右邊另一條小徑的徑底,短短竹籬圍起的一座小小的竹屋。依然是一副不現代的窗戶,很傳統的用一隻竹竿把窗檔撐開。我看到的燭火光源,就是從那窗戶以及開著的門透了出來。
「不是吧?」我有些驚訝在這裡出現熟悉的小竹屋,自顧自的驚嘆了起來。往身旁看,果然看到了那個竹竿立著的布製招牌,白底黑毛筆,在布上寫了四個大字『前世今生』。
不知道裡頭還是不是住著那位灰袍老者?那門還開著、燈還亮著,可能裡頭的人也還沒有休息。要過年了,我就進去拜個年先好了。於是我走進門,往右一看,那位禿頭白鬚老者依然坐在竹桌的那一頭,桌上的茶壺冒著熱氣,一旁的燭火繼續搖曳著。
「坐。」他帶著笑意看了我一眼,示意我坐在他的的對面。那個位置已經放了棕色茶杯,彷彿早就在等我走進來。然後老者伸手,將茶杯滿上,剛泡好的茶,升上細細的煙。
「新年快樂,恭喜發財!」我在他面前坐下,習慣性遮住自己的嘴,笑著跟他拜個早年。他也只是笑著應了我,接下來的10分鐘,我們就這麼靜默喝著茶,什麼也沒說。這倒也不是什麼尷尬的狀況,我反而覺得心裡頭很平靜,當有的時候你不必非得說些什麼話來撐場面的時候。我也就樂的在小屋中,聽著沙沙的樹葉聲,靜靜的喝著茶。
『完成那些需要完成的事,結束掉不好的循環,才有重生的可能。』我想起上回碰到他,他的提點。我以為他總是要再提點我些什麼的,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。這樣的話,我還是開口問問好了?問個什麼都好?
「那…」最後我還是開了口,打算問些什麼都好。
「沒事,妳別說。暖了,妳該回去了。」他笑著搖搖頭。
我喝下最後一杯他斟的茶,朝他點了個頭。轉身走出小竹屋的門,越過短竹籬,走回我來的那條小山路。只聽得老者聲音低沉宏亮,像是唸詩句般給了我一段話:
「寧做樹向陽,不當草枝擺。」

我哭了,轉身想說些什麼,回頭卻只剩一片漆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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